中国古代园林风格独特，自成体系，凝结着中国人民的审美情趣和创造智慧。中国园林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而且还传入欧洲，使欧洲园林增添了一道亮丽的东方景观。

风从东方来

中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在游记中提到过中国园林，但夹杂着不少传说。1599年，来华传教士利玛窦参观南京瞻园时，认为“无论是园中漫步、读书，还是宴请宾客都十分惬意”。进入17世纪，欧洲掀起一股崇尚中国文化的热潮，中国园林受到高度关注。博学的英国外交官坦普尔虽然没有到过中国，但根据自己从入华欧洲人口中所获的中国园林知识，在1685年撰写的论文中写道：中国人在建造园林时，并不像欧洲人那样拘泥于比例的对称均衡，而是追求以委婉含蓄的方式呈现美感。英国建筑师钱伯斯于1744、1748年两次来华时，亲自考察了中国园林。他在回国后撰写的著作中指出，中国园林源于自然，但又高于自然。

在18世纪的欧洲国家中，最先建造中国式园林的是英国。1738年在白金汉郡建造的斯陀园，是英国最早的中国式园林建筑，里面还有一座方形亭子，人们称其为“中国屋”。此后，中国式园林建筑在英国不断出现，包括1761年钱伯斯在伦敦西南地区建造的邱园。

正当英国人努力了解中国园林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建造了凡尔赛宫。凡尔赛宫尽显豪华、对称、庄重、规整的特征，是法国专制君主制度的重要象征。随着启蒙运动的蓬勃兴起，以凡尔赛宫为代表的法国园林成为启蒙思想家抨击的目标。建筑师布隆代尔如此写道：凡尔赛宫这类园林“只适合于炫耀一位伟大君主的威严，而不适合于悠闲地散步，冷静地思考哲学问题”。因此，英国开始出现的中国式园林建筑，成为法国人追捧的对象。法国人不仅翻译了一些与中国式园林建筑相关的英文论著，而且还跨越大海前往英国考察，哲学家卢梭就曾于1766年参观了英国斯陀园。通过英国人建造的中国式园林，法国人逐渐加深了对中国园林的认识。

卡桑公园的中国八角亭

巴黎的中国风情

如果说英国人点燃了法国人对中国园林的热情，那么这一时期进入中国内地的法国人，则使这种热情更加浓烈。特别是法国画家王致诚不仅参与了圆明园的设计建造，而且还于1743年底从北京寄出一封介绍圆明园的信件。王致诚在信中把圆明园形容为“人间天堂”，并且指出，与欧洲规整的园林不同，圆明园之美就在于它的不规整性和非对称性，包括蜿蜒的小路，曲折的河道，以及造型各异的奇岩怪石。王致诚的这封信于1749年在法国公开发表后，使法国人对圆明园产生了美好的印象。哲学家伏尔泰还根据此信讨论了世界不同文化中美的相对性问题。正因为圆明园在法国人心目中被视为辉煌的杰作，所以，当英法联军于1860年焚毁并洗劫圆明园后，法国文豪雨果对英法联军的强盗行径进行了猛烈的痛斥。

到18世纪中期，法国人也开始建造中国式园林建筑。由于这种中国式的花园最初是从英国传入法国，所以法国人称其为“英中式花园”。1754—1772年，法国艺术家瓦特莱在巴黎以北塞纳河畔建立的“俏丽磨坊”，是目前所知法国最早的英中式园林，里面还有一座中国式桥梁。遗憾的是，从18世纪末开始，这座园林由于种种原因而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那座中国式桥梁也已不复存在。

此后，在巴黎及其近郊不断出现英中式花园，其中一座还建在小特里亚农宫里面。小特里亚农宫是凡尔赛众多宫殿中的一座，1774年路易十六将它赠送给其妻玛丽王后。玛丽非常喜爱中国文化，甚至在举办聚会时要求乐师们穿上中国式服装。她在获得该宫殿后，不仅让人把寝宫外的花园改建成英中式花园，而且还在花园中设计建造了带有中国文化元素的旋转木马。法国大革命期间，小特里亚农宫遭到严重破坏，旋转木马也被毁坏。

1775年，路易十六的小弟弟阿图瓦伯爵（也就是后来的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在巴黎塞纳河边建成巴加特勒城堡。他请来英国专家，花了几年时间，在城堡旁边修建了一个英中式公园，公园里面除了一栋中国式房子外，还有一座中国式石拱小桥，桥上建有一个中国式亭子。

巴加特勒城堡东面的蒙索公园，是路易十六的堂兄、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以英国斯陀园为蓝本设计建造的，1778年最终建成。公园里原本有一座中国式小桥，但1861年被威尼斯式石桥所取代。公园建成后就设置的带有中国文化元素的旋转木马，不仅深受游客喜爱，而且还成为蒙索公园的特色游乐项目。

在巴黎郊区的朗布依埃，也有一座始建于1779年的英中式花园。花园里面建有乱石堆砌的中国式假山，假山两侧各有一条装有木护栏的石阶小道通至山上。假山顶上的中国式木塔虽然毁于1792年的火灾，但从保存下来的图像资料中可以知道，它应当是八角形的，塔身的木板上绘有图案，上翘的塔檐上立着飞龙或飞鸟，高高的塔刹直冲云霄，塔刹下方则悬挂着小巧的风铃。

亮丽明珠焕发光彩

巴黎及其近郊的英中式花园，给这座文化名城增添了独特的东方风情。在法国其他地区，也有一些英中式花园，它们犹如闪烁明珠，点缀着法国大地。其中最为著名的当推位于埃尔芒翁维尔的卢梭花园。花园主人吉拉丹是卢梭的弟子，他亲自设计了花园，并从1766年开始建造，十年后才完工。花园中除了曲径深庭、小桥流水、碧湖秀岛外，还有一座中国式木亭。1778年5月，卢梭应吉拉丹之邀来到这里生活，同年7月去世后，安葬于此。这座花园因此被称为“卢梭花园”。

雷兹荒园的中国房子

始建于1774年的雷兹荒园，是伊夫林省颇具代表性的英中式花园。花园中一个引人注目的建筑，就是矗立在湖边的“中国屋”。这是一座木结构的斗拱建筑，一共有三层，一楼的木制墙板上有鲜艳的图案和精湛的雕刻，屋顶则为重檐歇山式；二、三层的窗户是典型的中国式的方形格子窗和圆形漏窗。

1782—1789年，摩纳哥公主卡特琳娜在法国中部的贝茨建造了一个优美的英中式花园。花园里，一条河流穿越茂密的树林，河面上有悠游的天鹅，还有几条中国式的游船。一座中国式桥梁跨越河流，通往一个小岛，岛上建有一座中国式亭子。面对如此美景，一些法国文人写诗咏赞。

尚特鲁庄园的中国式宝塔

卢梭花园、雷兹荒园和贝茨花园的中国式建筑在20世纪初坍塌或者被损毁，但幸运的是，还有一些中国式建筑比较完好地保存至今。例如，在卢瓦尔河谷的尚特鲁庄园中，半月形的池塘旁边有一座建造于1775年的中国式宝塔，石结构，共7层，高达44米。宝塔底层的16根柱廊，则是希腊风格的。尚特鲁庄园虽然从19世纪开始受到严重破坏，但这座中国式宝塔却保存了下来，并且成为整个卢瓦尔河谷的著名景点。在巴黎北面的利勒亚当，有一座建于1781至1785年间的卡桑园，里面唯一幸存的18世纪建筑就是一座中国式亭子。这是一座木制的双层八角亭，顶部则是铜制的。整个亭子挺立在由石块筑成的欧洲式基座上面，基座内部还有一个圆形水池。这座中国式亭子，被誉为法国现存18世纪建筑“奇观”之一。

18世纪的清朝正处于国力强盛时期，而法国君主专制制度的腐朽性则日益暴露，社会各阶层通过推崇中国文化而表达对现实的不满。法国人建造中国式园林的风潮，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兴起的。进入19世纪，随着法国工业革命的开展，经济加速发展，民族主义日益高涨，园林建筑上出现了复兴传统文化的潮流，法国人对中国式园林的热情也逐渐消退。但是，18世纪建造的中国式园林，已经成为法国建筑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既是中法文化互相交流和影响的历史见证，又给法国建筑文化添加了中国文化风格，使悠久丰富的法国文化变得更加精彩。

（作者：姚琼，系浙江工商大学东西文明互鉴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