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光明日报

    城市空间中的停车楼改造示意图。资料图片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放缓，从“增量扩张”向“存量更新”的转型成为我国城市发展的关键议题。在这方面，德国城市建设的转型过程可供参考借鉴。

  德国在二战后开始大规模城市重建，形成了以老城为核心向外辐射的城市空间格局。进入21世纪，人口增速放缓，德国主要城市逐渐由扩张转入更新阶段。此时，由于人口外迁，老城开始出现空心化危机，办公和商业空间大量遭到闲置。而随着城市从“单一中心”向“多中心”转变，传统的功能分区模式难以为继，住房的区域性错配问题逐渐显现。

  2007年，欧洲国家在德国莱比锡发布《可持续欧洲城市莱比锡宪章》，倡导“一体化”的城市发展理念。2020年的《新莱比锡宪章》又提出建设“公平城市、绿色城市和生产型城市”三大目标，进一步强调总体规划的重要性。围绕这些纲领性文件，德国近年来开展了一系列城市更新的积极实践。

以“公共空间”和“修缮更新”驱动城市发展

  20世纪的德国建筑以经济实用的住宅社区为代表，着力于满足人们的基本居住需求和生活需要。比如，恩斯特·梅在法兰克福主导建设的住宅区采用行列式布局，在一排排高层板楼内隔出多套小户型住宅，住宅内部采用标准化的简约装修，以较低成本为工薪阶层供应住房。

  在居住条件大幅改善的今天，德国的建筑实践转而强调以人为本的空间规划，要求空间应充分满足人们的生活、社交和情感需求。作为塑造社会共同价值和精神气质的重要场所，公共空间对提升城市形象、优化社交环境和促进人际交流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德国建筑实践的重心逐渐从居住空间转向公共空间。随着“一体化”发展理念的引入，城市公共空间在功能上的多样性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例如在对慕尼黑火车东站前工厂区的改造中，设计师巧妙利用既有厂区景观打造文化地标，将建筑底层改造成贯穿式的公共空间，并在园区内引入餐饮、休闲、商务和住宿单元，成功将废旧工厂改造成适合不同年龄群体、具备多种功能用途的混合社区。

  与此同时，随着增量建设热潮的消退和环保理念的普及，存量建筑的价值与潜力逐渐得到重视，其改造升级成为城市发展的另一大驱动力。在德国，政府通过政策引导，规定非必要不拆除已有建筑和基础设施，并原则上不再新建大规模住宅区。建筑行业确定了以室内和局部改造为主的标准做法，并在修缮过程中推广使用符合环保标准的建材。

  在实践中，德国从人们的生活和工作需求出发，对现有建筑和基础设施进行深度改造。例如，传统的德国城市中心往往建有大量占地面积大、综合利用率低的停车楼。斯图加特将部分停车位改造成自行车库和公交车站，使停车楼得以发挥立体交通枢纽的作用。柏林将部分露天和底层停车位改建成餐饮、零售和休闲场所，在其间修建社交空间和绿地设施，使其成为社区的活动中心。科隆则在停车楼上方叠建高层住宅和庭院，在提升空间利用率的同时使其具备文化地标属性。

以多方参与取代先锋引领

  自“新建筑运动”以来，德国的建筑设计一直深受先锋主义的影响，建筑师们希望以建筑的功能布局和城市的整体规划引领社会发展。从包豪斯学派所践行的居住平权理念，到路德维希·希尔伯塞默将住宅、办公和商业垂直整合的“高层城市”方案，再到战后风靡一时的“空间城市”构想和约瑟夫·保罗·克莱休斯试图恢复战前城市风貌的“批判性重建”理论，这些思潮往往是某个建筑流派或建筑师个人意志的体现，有着鲜明的个性化特征。

  进入21世纪后，这种建筑规划的明星和流派效应逐渐被多主体参与的规划实践所取代。在公共建筑项目的决策机制上，德国形成了多方协商的共治框架，由政策制定者、建筑从业者、行业机构、公民组织和社会力量在信息共享和平等对话的基础上共同完成决策。在此框架下，即便参与者的意见建议最终没有被采纳，参与规划的过程也能提升其对最终方案的接受程度；而决策者则可以在沟通中听取不同意见，摆脱自身的思维局限。譬如在汉堡阿尔托纳火车站的综合改建项目中，就引入了准入门槛较低的竞争机制。这既可以吸引更多规划机构参与投标，也方便当地民众和公民组织代表通过评标的方式参与决策过程。在资金来源上，德国还在公共项目中积极引入外部资本，在减轻资金压力的同时提升项目的社会参与度。

  为了吸引更多民众参与建筑决策，德国在全民建筑素养培育方面下了不少功夫。由政府资助的文化教育机构以工作坊、讲座、对谈等形式向公众普及基本建筑设计理念。在中小学的语文、外语、物理等主干学科中，也有机融入了可持续发展、建筑类型、建设方式、建筑审美等相关知识。建筑设计领域的务实作风亦影响了高等院校建筑专业的课程教学。教学中不再片面追求设计理念的标新立异，而是通过分析普通的真实案例引导学生寻求具有实用性和普适性的设计方案，并将这种态度带入自身的设计实践。

  面对城市空心化、功能失衡和可持续发展转型的挑战，德国从城市主体的实际需求出发，以公共空间为核心重塑城市结构，通过存量建筑改造激发城市活力，形成了多元共治的决策平台和覆盖全生命周期的建筑设计流程，较好地回应了城市发展转型期下的建设需求与挑战，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作者：徐胤、梁思思，均系中国人民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