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 周侃

　　中国大运河在2014年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被誉为“中国运河第一城”的扬州正是大运河申遗的牵头城市，也是国内唯一与古运河同龄的“运河城”。这座坐落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的历史文化名城，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大运河滋养了扬州的灿烂文化，孕育了以扬州学派、扬州八怪等为代表的特色淮扬文化。

　　回望历史，扬州书法走过的千年历程，如同一条绵延不绝的文化长河，流淌着千年墨韵，名家辈出，佳作累累，在中国书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隋唐时期，自大运河开凿以后，扬州成为水陆交通枢纽，商贸繁荣，文士如云，有“扬一益二”的美誉。书法艺术迎来了第一个高峰。大书法家颜真卿曾任扬州刺史，其正大雄浑的书风对扬州书法产生了深远影响。在这里还诞生了中国书法理论的奠基性人物——张怀瓘（扬州海陵人），为后世留下了《书断》《书估》《书议》《书诀》《用笔十法》《六体论》《文字论》等书法理论和文字学理论著作，可谓中国古代书法史上最有成就的书法理论家之一。宋元时期的扬州书法“前续十朝遗韵，后开六代风华”，欧阳修、苏轼、米芾等名家或沿运河而居，或沿运河而游，为扬州书法注入了文人书法的意趣与活力，对后世书家产生了深远影响。明清时期，扬州书法迎来了黄金时代，时运河两岸商贾云集之地，“扬州八怪”横空出世，突破传统的束缚，大胆创新，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扬州大运河沿岸的书法遗迹，是研究运河书法艺术的重要实物资料。大运河扬州段，全长126公里多，古邗沟故道、扬州古运河和瓜洲运河等6段河道，瘦西湖、天宁寺行宫以及个园、汪鲁门宅等10个遗产点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这些历史遗迹承载了深厚的文化艺术底蕴，从码头到桥梁、从园林到庙宇，无处不留下丰富的书法佳作。

近现代 林散之《瘦西湖》匾额

清 伊秉绶《湖上草堂》匾额

　　名胜匾额

　　位于扬州市邗江区的风景名胜瘦西湖，是大运河的支流，多条河道与大运河相连，有“园林之盛，甲于天下”之誉。历代帝王将相与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寻幽探胜，诗书不绝，成为扬州大运河段最美的文化景观之一。

　　悬挂于瘦西湖东大门的“瘦西湖”匾额就是近现代书法家林散之（1898—1989）所题。林散之客居扬州，瘦西湖是其最心仪之处，留下了“大地春回岁月新，瘦西湖上客来频”“自愧腰无十万贯，烟花三月负扬州”等佳句，更是欣然为之题写楹联匾额。林散之被誉为“当代草圣”，虽以草书名世，但其楷书境界丝毫不亚于草书。观此匾，字字精妙，笔法圆劲、姿势挺拔、张力无比，枯润间墨色淋漓。诚如启功评价：“林老写字真如大鹏展翅”，在唐楷、北碑的基础上融入帖学精妙，更加突出了作品的书写意趣。

　　湖上草堂位于瘦西湖小金山西麓，堂内正中悬“湖上草堂”匾，由清嘉庆扬州知府伊秉绶题写。伊秉绶（1754—1815），诗书画印皆善，尤工隶书，有“南伊北邓”之称，是与邓石如齐名的清代书法家。清中期随着金石考据学以及碑学的兴起，隶书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隶书名家频出，伊秉绶便是其中佼佼者。其隶书遥接汉人，援篆书笔法来写隶书，弱化蚕头燕尾的明显波磔改之为篆意的横平竖直，别出新意，成为清代书法史上独特的风景。此匾四字，笔画平实强劲，布白宽博均匀，尽显庄严雍容。

《颜鲁公三表真迹》拓片（局部）

　　古迹碑刻

　　扬州大运河沿岸有多处园林名胜古迹保存了大量的书法遗迹。如有“晚清第一名园”之誉的何园，是扬州大运河盐商文化和园林文化的重要遗存。园主何维键雅好收藏，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等书家皆有书作刻石镶嵌于何园复道回廊廊壁。如颜真卿《三表帖石刻》为高约33厘米、宽约70厘米的8方小横碑。传为唐颜真卿所书未誊清的草稿，原为明代原石原刻，后由何维键重金购得镶于复道回廊。三表分别为《谢赠祖官表》《谢兼御史大夫表》《让宪部尚书表》，写于唐至德初年，时间上与鲁公《祭侄文稿》《争座位稿》《祭伯文稿》三稿前后相接，在传统笔法中揉入篆籀笔意，易方为圆，书风在“二王”行草书系的发展中另辟蹊径，成为颜体书法学习的新范本。

　　何园另一名刻即苏轼行书《海市帖》。苏轼一生宦迹漂浮，数次经由扬州，曾两任扬州知州。扬州不仅是他任官之地，更是与欧阳修、秦观、米芾相逢相晤之处。此帖刻石亦为7方小横碑，高约35厘米、宽约55厘米，内容记述了东坡于登州观海市蜃楼之过程及感受。通篇书法将心境情感变化寓于点画线条中，或正或侧，或轻或重，如行云流水。结字或大或小，或疏或密，参差错落，与《黄州寒食诗帖》同妙，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乃宋人尚意书法之杰作。

　　沿河而建的个园，是大运河世界遗产中唯一以园林列入的遗产点，更是扬州园林艺术的典型代表。园内有清代书家金农、汪士慎书写的对联，近代画家刘海粟题写的匾额，清代官员刘凤诰撰写的《个园记》行书石刻，种种书法遗迹与园林景致相得益彰。

　　大明寺位于扬州邗江区，是一座千年古刹，保存着大量佛教文化遗产。清代书家邓石如《篆书心经碑》即嵌于大明寺大雄宝殿前庭东侧墙壁。邓石如（1743—1805），初名琰，字石如，号完白山人，安徽怀宁人。工书法、篆刻，以篆、隶为最精，开创了新一代篆书书风，清乾嘉时期著名碑学大师，清后期吴让之、徐三庚、赵之谦、吴昌硕等书家皆受之影响。此《心经》为邓石如61岁所书，由高约122厘米、宽约280厘米的22方小碑拼接而成。笔画圆浑遒劲，结字上紧下伸，与其《白氏草堂记》相比，因抄写经文更显规整静穆，书刻精湛，为邓石如传世墨宝之佳作。

宋 苏轼《海市帖》拓片（局部）

清 邓石如《篆书心经碑》拓片

清 郑燮《坡公小品册》（局部）

清 汪士慎行书长卷《十三银凿落七古歌卷》

　　扬州八怪

　　位于扬州新城西区明月湖西侧的扬州博物馆富藏明清时期的书画作品，尤以扬州八怪书画精品为最。有清一代书画家群体中，扬州籍书画家比例颇高。清中期以金农、郑燮、黄慎、李鳝、李方膺、汪士慎、罗聘、高翔等为代表的扬州八怪不拘一格，异军突起，清高狂放，书画直抒胸臆，与主流书坛、画坛呈现出明显差异，开创了清中晚期艺坛的艺术风气。馆藏郑燮《坡公小品册》，纸本，行书，纵29厘米，横18.2厘米。郑燮（1693-1765），字克柔，号理庵，又号板桥，人称板桥先生，江苏兴化人，祖籍苏州，“扬州八怪”重要代表人物，客居扬州，以卖字画为生。郑燮自创“六分半书”，即以隶书为基础，融入楷书、行书、草书的笔法，形成了独特的“板桥体”，亦被称为“乱石铺街”体。此作字态千变万化，错落有致，杂而不乱，违而不犯。启功赞曰“板桥的行书，处处像是信手拈来的，而笔力流畅中处处有法度”。馆藏汪士慎（1686—1759）行书长卷《十三银凿落七古歌卷》，为其左目失明后所作。虽遭受噩运，书画风骨丝毫不减。此作干净凝练，如其笔下之梅，神腴气清，“盲于目，不盲于心”，将人生的坎坷与艰辛化于对艺术的不懈追求。

　　大运河文化对书法艺术的推动作用显而易见。扬州漕运带来的经济繁荣为书法艺术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顺河而来文人墨客的交游则促进了书法艺术的交流与创新，运河的流动性赋予了扬州书法多元融合的艺术气质。作为大运河的重要节点城市，扬州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成为大运河书法艺术重要的中心区域与传播中心。正值烟花三月，不妨来一次扬州书法之旅，品味江南书法长卷。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实验小学、首都师范大学初等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