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九派新闻
近日,杨铭宇黄焖鸡被曝出用色素掩盖变黑食材,将有异味的变质食材清洗后再加工的后厨乱象,引发公众热议。
作为与餐饮店铺频繁接触的一线“在场者”,或许外卖员是最了解商家操作细节和后厨卫生情况的人之一。
为此,九派财经对话了一位曾经的外卖骑手。刚过去的春节期间,他在上海跑了两个月的外卖,作为换工作的过渡。然而,进入行业后他发现,月销上千的网红店铺实际落脚于昏暗逼仄的小档口,没有堂食场地的后厨卫生一塌糊涂;打着“美食城”的地址实际位于垃圾场,数百家“幽灵窗口”齐聚一层,同一家店铺挂三个品牌。
他提醒消费者,尽量不要点外卖,或者优先选择自己之前堂食过的、了解过卫生状况的店铺。
以下是对话整理(有删减):
Q: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跑外卖的,目睹了哪些后厨乱象?
我是在今年春节的时候,成为了一名众包骑手,作为换工作的过渡。然而,这两个月的短暂职业经历,却让我知道了从前身为消费者从未想过的餐饮乱象的一角。
以上海闵行区一家热销榜排名第一的网红店为例,它名字叫“赌上厨师职业生涯的蛋炒饭”,月售7000+,清一色好评下,店铺评分高达4.9分。
但如果有人来看一眼它的后厨,不可能不对手里的炒饭产生怀疑: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操作台面被油污糊出大片黑黄,厨具与抹布裹缠,食材散落在藏污纳垢的水池四周,被泡出奇怪的颜色,旁边的桶里还装着不明液体。地面被来回践踏得污浊不堪,不小心掉落的东西被重新扔回锅里,并不是新鲜事。
由于空间有限,这类餐饮店通常只做外卖无法堂食,这就导致除了店铺员工和外卖骑手,没有其他人可以看到后厨状态和操作细节。极度缺乏监督,让很多店铺无所顾忌,除了卫生情况一塌糊涂,食材安全也是大问题。
Q:只做外卖的店都主营什么,你都看到了哪些问题?
从粉汤盖饭到烧烤炸鸡,小到轻食、脊肉饼甚至燕窝热饮,其实市面上的各个餐饮品类都是重灾区。
由于饺子是过年期间家家户户必吃的东西,来自东北饺子馆的订单非常多。那两个月我总共去过七八家饺子馆的后厨,看到每一个老板都是直接用手,把煮好的饺子挨个塞进格子托盘里的,无一例外。
比如闵行区贵都路上的一家东北饺子馆,外卖月订单多达四五千,但店里只有一个人在忙活。煮饺子是用一个半人高的大桶,饺子用漏勺挂在桶沿,熟了捞出来后,那人就上手抓起来塞进格子里打包,然后让骑手带走。迄今为止我就没见过会用筷子等工具把饺子夹进格子的店家,可能一是图省事赶时间,二也是怕饺子皮弄破重做麻烦。
而且,据我观察,某些宣称“手工包制”“现包现煮”的店家,所用饺子也全是批量进货的塑料包装的,看不清品牌或是根本就没有牌子的三无产品,大概是谁家推销的便宜就进谁家的货。而同样的价格,自己去超市完全可以买“三全”或“思念”。
但点开外卖平台上这家店的评论区,映入眼帘的评论却是“超级高的性价比门店,手工包制,比速冻的好吃多了”。
Q:这类外卖店通常开在哪里,有什么特点?
我们都知道,对于餐饮行业,选址几乎定一半生死,交通越便利、人流量越大的点位越抢手。但是,前述那些只做外卖的店则反其道而行之,即所处的位置越偏僻、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别看有的店名花里胡哨,一口气都读不完,点开详情地址也具体到了某某路几号。但仔细一看,既找不到商家上传的店铺外观图片,也不提供能跳转到店铺所在位置的导航链接,一旦把同样的地址复制到其他地图软件里搜,只能找到附近都是什么店,而想找的那家永远模糊,甚至“查无此店”。
这是因为这些店铺的实际所在地,沿街通常不设招牌,很多被标注为“美食城”的,定位在2层、3层,有着极其隐蔽可能消费者无数次路过也难注意到的入口,不起眼的道路提示语歪歪扭扭,盖在梯口还未拆完的SPA标签或足浴广告语上。
而且,因为一整层或一条街都被盘下来,进去后是迷宫一样的布局,排列着几十甚至上百家的小隔间。无法确定他们是否都取得了营业执照,但我见过有狗在后厨跑来跑去,享用散落在地的食材。
Q:哪些区域的外卖店比较聚集?
以我跑过的闵行区为例,除了上述莘建路上的小作坊聚集区,莘西路上的9度美食城、莘浜路美食城、都市路4358-4382号3楼B区的聚韵美食城,都是如此。还有北建华清广场一条街全都是做外卖的店,因此在那条路上只见得到骑手。
还记得我第一次跑这种地方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入口。好不容易从一个小巷子里钻进去,发现周围竟是废墟一样的垃圾站。其实不光消费者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外卖从哪里取到的,有时候骑手也无法想象。
并且我发现,这种地方的很多档口都会违反平台“一店不许多开”的规定,用一个小实体作坊,在外卖平台注册两家到三家不同品牌但同一品类的店,结果是无论消费者在哪家下单,餐食都是从同一个地方送出而已。
Q:你认为平台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有无干涉?
有个不被大众所知的规定是,若骑手想在外卖APP上给顾客发消息,只能是置身于现场时,用APP自带的相机拍照然后上传。一旦被系统察觉到离开店铺,就不能选择将自己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发过去,因此所有被发送的照片都是实时的,减少了双方除送餐以外的交流。
曾经有几次,当我忍不住把现场不堪入目的图片拍下发送给顾客,发现竟被平台自动撤回了,理由是这为与送餐无关的消息。而如果发送成功后顾客没来得及看,只要过了晚上24点,双方的聊天记录窗口就会再也打不开,想要再沟通的话也找不到人了。
我也试过在骑手端举报了几家黑作坊,最后只是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不知道有没有顾客在收到我实拍的照片后去举报相关店铺,反正到目前为止,没看见哪家店铺因此不开了。
Q:那你会对消费者提出哪些点外卖的建议呢?
第一,如果实在要点外卖,可以优先选择自己之前堂食过的、了解过卫生状况的店铺,因为可以堂食、有监督的店铺,会比只做外卖的好些;
第二,点过的或者有意向准备点只做外卖的店的话,有机会一定要找去现场实地看看,无论是路过时还是特意去看,看过了之后会了解很多。
第三,但凡能创造条件,还是尽量不要点外卖。有句话叫“看戏不看后墙,吃饭不看厨房”,食品安全当然还是把控在自己手里最好。
九派财经记者 王芊蔚
编辑 万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