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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的水杉

  □郝宁

  近来时常梦见大院的水杉。梦中,我像小时候一样,站在树下,努力了很久,依然碰不到它一片叶子。

  八岁那年,我和母亲一起,搬进了父亲单位的家属院。两棵水杉,正对大院门口,站立着。它们是大院里最早迎接我的伙伴。那时我并不知道这种树叫水杉,只是觉得以前从未见过,新奇得很。我第一次看清水杉的叶子,是很久以后的一个晚上,晚自习回家时,大院的门已经上锁,在我爬过大门的时候,挂在门顶上的我,借着灯光才看清水杉叶子的形状和树的全貌,才知道站在树下的我永远无法透过层叠的枝叶看到它塔状的树尖深入云霄。

  实际上,不止水杉,对于八岁的我来讲,大院的一切都很新奇。大院建在山上,房子随山势梯田一样建造,大体上分为三层,大院的正门和办公区在第一层,家属院、宿舍在第二层和第三层。我们住在第三层,这层一共有六七排东西走向的房子,西侧院墙紧挨着山。最后一排房子后面留一个小门,穿过小门就能上山。郁郁葱葱的松柏、杂乱无章的荆棵、酷似多肉的“马虎爪子”、酸酸甜甜的野果,哪一样都足以让一个孩子花费一天的时间去探索。

  我更喜欢雨后的山。其实雨后的山也没有多么特别,还是那块刻满荒唐文字的青石板,还是那几棵野蛮生长的松柏,还是那几只探头探脑的机灵蜥蜴,只是雨后,山比往常更加空旷。听身后从高处坠落的流水声,看逐渐散去的薄雾水汽,让人心里敞亮。那时,我总觉得母亲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将要发霉的墙而烦恼,太阳出来,它总会变干。

  到了晚上,山就不那么友好了。黑压压的一片,风一吹,松柏就变成了士兵,呼啸着闯进孩子的眼睛和耳朵。所以,那时天不亮去上学的勇气,全来自小伙伴在门外的呼喊。后来家属院拆迁,碰到一位住在我家隔壁的长辈,他说很怀念每天早上我们几个孩子喊的那声“上学去了”。谁料到会分开呢?如果早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冬天落雪的早上大院里那两串长长的脚印,我一定认真记下每个伙伴的笑脸。

  水杉的左侧,是人民礼堂。说来奇怪,那些年作为学生在礼堂中参加过无数次盛大的庆祝活动,却都记不得了。记忆中关于礼堂的部分,是成排成行的空桌椅,是桌椅混合泥土的潮湿味道,是礼堂正门那几个褪色的朱红大字,是礼堂特有的孤独感和庄严的压迫感。好在后门的几棵橡树平添了礼堂的活泼,我曾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只为从满地的橡子中挑选一颗最大最圆的。可惜后来几次搬家丢失了,连同我精心积攒的糖纸和邮票。

  丢失的东西,就成了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意难平。我丢失的也不止糖果和邮票。更新、现代、成长,带来光鲜、方便和相对自由,也掩埋了很多故事,特别是在那个不方便记录和保存记忆的年代,只能把这些储存在心中,夜深人静时一遍一遍拿出来复习,使之愈加清晰。所以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记得水池的假山上爬着很多鼻涕虫,记得假山后面的绿化树后藏着一袋工具刀,记得最西侧的花墙里面放着一个花瓶一样漂亮的量雨器。

  但记忆似乎又有选择性,随着两棵水杉倒地,我对大院的记忆也戛然而止。之后我仍在那里居住过七八年的时间,却怎么也记不清大院之后的模样。如果不是那颗保留至今的水杉球果,我自己都怀疑记忆中的大院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近来时常做梦,还好梦中有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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