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瞭望东方周刊
本文刊载于《瞭望东方周刊》（2025年第6期，总第929期），原题为《黟县医院“变新记”》。
文丨《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简宏妮 编辑鄂璠
建设紧密型医联体是黟县医疗改革的必然选择。
2024年11月，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黟县人民医院）院长黄文新（右一）指导麻醉诱导
2月28日，在第26个全国爱耳日（3月3日）前夕，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黟县人民医院）医务人员走进该县碧阳镇郭门社区，将专业听力健康服务送到百姓家门口。类似的服务性活动，在这家医院已成为常态。
时间回溯到2021年7月底，这家医院却是另外一副光景——“在县医院没法生孩子”“县医院连透析都做不了”……很多当地群众这样评价。截至2021年底，黟县全境仅有13家卫生医疗机构，黟县人民医院是仅有的1家县级综合医院，也是安徽省唯一一个未达二级甲等以上的县级医疗机构。
隶属安徽省黄山市的黟县，地处皖南山区，截至2021年末，全县常住人口7.6万，拥有多个知名旅游景点，其中西递、宏村是AAAAA级景区，均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中外游客向往的旅游胜地。作为中国旅游强县，此时黟县的医疗服务水平与旅游知名度很不匹配。“很长一段时间，黟县群众的需要和公共服务供给之间出现了矛盾，为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顽疾，满足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的医疗需求，提升医疗保障水平，建设紧密型医联体成为黟县医疗改革的必然选择。”黄山市卫生健康委党组书记、主任方克家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2021年7月29日，在黄山市卫生健康委的具体统筹下，黟县人民医院与黄山市人民医院紧密型医联体签约，黟县人民医院同时挂上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的牌子。3年多过去，经过艰苦努力，这家医院面貌焕然一新。
提振“火车头”
所谓“医联体”，是“医疗联合体”的简称，指将同一个区域内的医疗资源整合在一起，通常由一个区域内的三级医院与二级医院、社区医院、村卫生室组成一个医联体。为加快推进医联体建设，逐步实现医联体网格化布局管理，2020年7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与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联合印发《医疗联合体管理办法（试行）》。
在黄山市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吕向东看来，对黟县人民医院进行全面接管和帮扶，不是一个简单任务。“一次性要派出20多名骨干医护人员，与此同时，管理、技术等各方面也要同步平移。持续时间少则3—5年，长则无限期。”吕向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彼时，黄山市正在实施“强身健体、顶天立地”工程，全面提升医疗服务能力。一方面，黄山借力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积极推进与沪苏浙等地医院在运营管理、重点学科、人才建设等方面深度合作；另一方面，黄山着力提升基层医疗服务水平，促进优质医疗资源下沉至区县，不断深化社区卫生服务机构和村卫生室标准化建设。
“作为三级甲等综合性公立医院，黄山市人民医院有责任通过帮扶基层医院，提升区域医疗服务水平。尽管有现实困难，但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吕向东说。
推动医疗资源的提质和均衡，县级医院的作用不可或缺。“县级医院就像是‘火车头’，能够牵头带动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的发展。”方克家说，黄山市将县级医院放到全市视角通盘考虑，由市级医院先带县级医院，待县级医院强大后，再向下赋能，帮扶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
医护下沉
2021年8月11日，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黟县人民医院）（以下简称“黟县分院”）召开了紧密型医联体签约后的首次医师大会，王根和、黄文新分别以院长、副院长身份亮相，他们均来自黄山市人民医院，一个在肿瘤科，一个在麻醉科。在黟县，他们由同事变成了“战友”。
“以前，小孩出现头疼脑热，都要驱车1个多小时到黄山市医院看病，远居山区的村民，甚至需要2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市区。”王根和说，路程远，看病难，曾让黟县偏远山村村民无可奈何。
“当时全院医生总数不足30人，中青年骨干医生十分匮乏。在科室方面，仅设外科、内科两个临床科室，妇产科仅有两名医生，难以开展常规妇产科接诊工作，儿科、急诊科更是处于缺失状态。”黄文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吕向东介绍，黄山市人民医院为此派出了“1+4团队”，即一个管理团队和内、外、妇、儿四个临床医师团队，入驻黟县分院，解决基层人民急、难、愁、盼的就医问题，计划经过3—5年的努力，把黟县分院建设成为一所二级甲等医院。
在分工上，管理团队全面参与黟县分院的行政管理工作，从医院的战略规划制定，到日常运营的精细化管理、优化就医流程、提升服务质量，管理团队起到了引领和指导作用；临床医师团队则深入各临床科室，针对不同专科的特点，结合当地医院的需求，开展精准帮扶。
作为首批管理团队成员，王根和、黄文新带领黟县分院的医疗团队开设了儿科专科、肿瘤科、妇产科专科等常规门诊，由黄山市人民医院专家坐诊，为黟县群众开展诊疗服务。在医护下沉的同时，黄山市人民医院的财务管理模式、医疗技术规范以及服务标准，也被引入黟县分院。
2022年，王根和结束外派回到黄山市人民医院，黄文新接过接力棒，出任黟县分院院长一职。也是在这一年，黟县分院于11月正式启动了二级甲等医院创建工作。
吕向东介绍，自2021年8月以来，黄山市人民医院先后共向黟县分院派驻107位一线人员，他们均为黄山市人民医院的资深专家及各科室的骨干主治医师。
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黟县人民医院）内分泌科副主任医师程莉在出专家门诊
下沉的医护团队和输入医院之间是“双向奔赴”的关系。“对于外派的医护人员而言，下沉到县医院，也是很好的锻炼。在市医院的时候，主要钻研业务，从黟县回去后，明显感觉到综合能力会有提升。”黄山市人民医院手术室护士长王巧玲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王巧玲于2024年9月被派驻到黟县分院参与手术室的护理建设，2025年2月结束外派回到市医院。
“在三级医院，专科分得更细，而在县医院，会有更多机会面对综合性病例，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外派医生的协作精神和对疾病诊疗的系统观念都会得到提升。”吕向东说。
科室建设
2021年之前，潘阿琴已经在黟县人民医院工作了33个年头，就在快要退休时，却迎来了新机会。她对那年的7月29日印象深刻，因为这是黄山市人民医院派驻的管理和临床医师团队抵达的日子。
“我当时盼着他们来，不为别的，就想跟他们提调岗。”潘阿琴对《瞭望东方周刊》回忆时说，当时她任急诊科护士长，由于人手少，设备旧，一遇事情紧急，患有血管性头疼的她，听到急诊科电话的响铃声，头痛就会加剧。
卸任急诊科护士长之后，潘阿琴被调到门诊部，在得知内科住院患者爆满，内科医生还要兼任胃镜检查及预约工作时，她主动担负起胃肠镜宣教预约工作。
胃肠镜检查，是黟县分院挂牌后才开展起来的，因为技术和设备等原因，此前黟县人民医院无法进行这项检查。“当时盼着他们来，现在担心他们走。作为老员工，我对医院感情很深，退休之前，能看到其重新焕发活力，感觉很踏实。”潘阿琴说。
在黄山市人民医院急诊团队的帮助下，黟县分院优化了急诊科布局流程，并设立了急诊重症监护室。
“现在，医院的急诊急救能力实现飞跃。目前日均急诊病人约50人次，已成功抢救了心脏骤停、复合伤以及急性心力衰竭等多位急重症患者。”黄文新说。
黟县分院血液透析科主任汪凯也同样见证了科室之变。据他介绍，血液透析科不仅改造了病房，还添置了血透、血滤、心电监护、心脏除颤器等设施设备，现拥有19台透析机器。
在黟县人胡浪琦的记忆里，以前的黟县人民医院既没有妇产科，也没有儿科。但2024年冬天，她亲身体会到了变化。
当时，胡浪琦5岁的女儿患上流感，她带着女儿去黟县分院挂内科，挂号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医院已开设了儿科。“我女儿患有支气管炎，坐诊的黄山市人民医院专家，对我女儿的病情询问得很详细，开药后又推荐我们做雾化，接着帮忙转诊到了耳鼻喉科，因为他提醒我说孩子还有鼻炎。这相当于一次就诊，把几个问题都解决了。”胡浪琦说。
事实上，不论急诊科、血液透析科，还是儿科，都仅是黟县分院科室建设的缩影。各科室或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或从无到有，都发生了质的变化。
2024年7月29日，黄山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组织医务、护理、医技、护理等八部门综合评审，确认黟县人民医院为二级甲等综合医院。而这对于黟县分院，只是起点。据黄文新介绍，2024年以来，该院在消化内科和骨科专科建设方面，不断引进新技术新项目，成功开展了ESD（内镜下黏膜剥离术）、关节镜等诸多微创高级别手术，极大提高了患者的治疗效果和生活质量。截至目前，该院已完成骨科和消化内科两个临床重点专科建设，为当地百姓提供了更加优质、高效的医疗服务。
赋能乡镇
黟县分院在自身提质升级同时，还推出了诸多便民措施，比如挂一次号可以看病三天。2023年10月至今，享受此项服务而免去复诊挂号费的患者已达4000多人。
2025年1月18日一早，黟县分院门诊大厅排起长队。黄文新邀请到6名黟县籍上海专家回乡义诊。此次义诊涵盖内分泌科、神经内科、耳鼻喉头颈外科、病理科、普外科、肿瘤科等，让当地群众在家门口就享受到优质医疗资源。
县域医疗水平的进步，也让到黟县旅行的游客受益颇丰。
2023年，一名7岁男童游客因急性睾丸扭转到黟县分院治疗，泌尿外科驻点专家带领外科医疗团队，第一时间为男童进行外科救治，使男童转危为安；2024年4月，一位外地游客在旅游期间突发脑卒中，急诊团队把握“黄金6小时”，对患者进行了溶栓治疗。
“从2022至2024年，我院接诊异地就诊门诊人数逐年上升，从每年70人次增加到310人次。”黄文新说。
黟县碧阳镇深冲村村支书吴忠明负责协调村民就医、产业发展等事务，他与县级医院、市级医院均保持着密切联系。近年来他的深刻感受之一是：“现在村民看病首选县级医院，其医疗技术和设备已能满足群众的大部分需求。”
“黟县分院还定期到村里开展义诊活动，有效提升了村民的健康意识。村民现在更加重视健康，常规体检已经普及，早期疾病发现和治疗也更加及时，形成了良性循环。”吴忠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2024年9月，黄山市人民医院黟县分院（黟县人民医院）到宏村镇金家岭义诊（王巧玲/摄）
在黄文新的办公室里，有一张黟县全域地图，插上红色旗子的地方，是医护人员义诊到过的乡镇和村。如今，黟县66个行政村和4个社区已红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