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倚剑 谢佳航

　　花果瓜蔬、走兽鸟虫、舟车地名……这些符号都画在一把扇子上，有何意义？一块孤品城砖，也能“讲述”一段漕运古镇的运河故事。依运河而兴，真正的通州你了解多少？“通州冷知识”首期带您走进通州区博物馆，破解漕运“反腐密码”，从一件件珍贵文物中，回望一段城与河的故事。

　　军粮经纪密符扇(上) 漕运验粮盘（下）

　　孤品城砖证明张家湾烧砖历史

　　大运河上漕船往来不息，所载货物除了粮食，还有来自各地的金属资源、贵重织物、砖瓦、木料等物资。有了这些物资的支持，北京城内的各项营建与宫廷生活才得以维持和运转。

　　近些年来，通州区博物馆从张家湾、通州城中收集了不少城砖。有的色黑质硬，击如金石，它们便是故宫同款的宫殿用墁地砖，也称“金砖”。这些金砖上均带有3至5个印，基本出自苏州。还有些馆藏城砖呈灰色，按照砖上铭文，它们多来自现安徽、河南等地。

　　这些城砖沿运河远道而来，上岸存储在工部所设的砖厂里，再由陆路转运到北京各建筑工地使用。优先保证京城的工程完工后，剩下的砖石被用于通州城市的建设。明代徐阶所写的《张家湾城记》记载，“木取诸营建之余，砖取诸内官场之积，石取诸道路桥梁之废且圮者。”而随着时代变迁，城墙颓圮，它们又流入寻常百姓家，化为房屋、灶台的一部分，如今进入博物馆，成为通州历史的见证者。

　　张家湾居民马德旺捐出的古城砖，便是在自家院里发现的。20世纪80年代，马德旺家翻盖房屋，挖自来水沟时发现了这些城砖。仔细一看，有的砖上有字。他明白这些砖头看似普通，很可能有些来头，便小心收藏了起来。2005年，通州区文化委和张家湾镇组织了一次文物捐献活动，马德旺翻出家里保管的城砖，捐给了博物馆。

　　“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是1月26号。捐砖那天村民特别踊跃，没多久就垒起了一个砖垛子。我们当时收集了大约400块砖，而他一个人就捐了33块。”任德永回忆道。

　　马德旺捐出的那块有字砖上刻着“二十八年张家湾窑户韦继洪秋季造”字样，表明它的生产地就在通州，就在张家湾，这在博物馆的收藏中也是独一份。

　　“从前老人们总说张家湾能烧砖，但大家看到的砖都来自南方。挖出这块砖后，传说就成了真。把它捐给博物馆，大家就都能了解到这段历史，知道张家湾本地也出砖。这比我一个人在家看美多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马德旺笑呵呵地说道。

　　这块张家湾砖年纪多大？据相关专家介绍，一般来说清砖刻字均有年号，无年号的多是明砖。张家湾砖身刻字“二十八年”，明代在位28年以上的皇帝有洪武、嘉靖和万历三人。按照史书记载，张家湾建于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所以此砖当烧造于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已有四百余年历史。

　　虽然制作工艺比不上金砖的细致费时，但老城砖的质量也是顶呱呱。任德永说，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常能捡到类似的城砖，他捡了两块回家，用城砖当砧子、锯条当刀子，模仿铁匠打铁玩。几天过去，“刀”锻成了，这城砖被烫过打过，却几乎没有一点伤痕。

　　金砖

　　漕粮也有质检制度

　　走进通州区博物馆，展柜中的一件件文物，就是开启运河往事的一把把钥匙。

　　都说“大运河漂来紫禁城”，大运河的重要功能之一便是漕运，不仅供应京师，也运往边境以供给长城一线戍边将士。因此，大运河漕运对古代王朝具有重要意义。

　　历代统治者采取各种措施来保证漕粮的安全，杜绝漕运中出现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等现象。在通州区博物馆，多件文物讲述了维护漕粮运输秩序的古人智慧。

　　清代多遣旗丁押运漕粮，给付饷钱较少，而运输过程中开销甚多，有时候还会遇上土匪，历尽辛苦到达通州的码头，又要交付停放费、验收费、码头费等费用，因而不少旗丁暗中盗取和变卖军粮，以减轻己身负担。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古代统治者从多个角度入手，力图保障漕粮按时、足量、保质运抵。

　　通州区博物馆所藏清朝雍正时期的布告，清楚记载了一项朝廷严禁漕运仓场苛收斛费的制度。布告写道：“仓场总督，可严饬坐粮厅中，饬经纪嗣后粮抵通，除加耗为外，不得藉斛费各色，索取银两。亦不得淋尖、踢斛，以致正粮亏缺，苦累旗丁。倘有违者，必严加治罪。若该管各官失于觉察，经访闻得，必从重议处！”严令相关官员负起责任，约束下属，严格管理，保障旗丁利益，避免他们因苛费而克扣、变卖漕粮。同时申明若有违反和失察，必将从重处罚。

　　漕粮运抵通州，必经的一关便是专人检验。首先由军粮经纪验粮。如何找到这些特殊的工作人员？就凭他们手中的一把把折扇——密符扇。

　　通州区博物馆收藏的密符扇以金丝楠木为扇骨，绢质扇面泛黄，上面画着百余个神秘符号。这件“镇馆之宝”是朝廷授予漕运军粮经纪人员的职级工作凭证，素有“认扇不认人”之说，是明清漕运史上的重要文物。

　　这把密符扇由通州居民陈乃文捐赠。陈老爷子曾介绍，当年百家军粮经纪持扇上坝验粮后，会在经手漕粮袋上用炭画出自己独创的密符，一人一符，绝不重复。而官家检查经纪是否认真办事及办事效率，也是依据扇上密符。

　　馆藏密符扇两面共有100个密符，其中地名、舟名、车名各一个，店铺名两个，花果瓜蔬名12个，日常用具名16个，兽鸟虫名17个，古人名称绰号50个，各符下面用小楷书写下对应名称。

　　密符造型简单，几笔便可画就，在验收过程中能节省书写时间。凝神细观扇面符号，每个约铜钱大小的图形都是精心设计的视觉密码，神秘而有趣。符名“通州”的符形为两个“十”并列在一起，“十”字代表两条大街交叉，暗喻城市；“小楼”形如鲶鱼须，代表通州的特产美食小楼烧鲶鱼；“王麻”是两条交叉的斜线，指王麻子剪刀。此外，密符扇上还有莲蓬、石榴、葡萄等以通州特产为名的密符。可见密符的创作并非凭空想象，更与当地的历史文化生活息息相关。

　　漕运军粮经纪检验完的粮食运抵大光楼，还将经历巡仓御史的抽查。通州区博物馆藏有一件清代的方形浅耳验粮盘，专门供验粮官员查看漕粮的质量。

　　通州区文物管理所文史专家任德永介绍，这件验粮盘为杉木制成，呈正方斗形，斜壁、平底，口边长29.2厘米、高5厘米，底边长26厘米，榫卯相接，结实耐用。

　　负责检查漕粮的官员用验粮盘盛装粮食，通过肉眼观察粮食是否干燥且纯净。“对于经验丰富的军粮经纪来说，只需要用手攥一下就知道粮食的干燥程度。”任德永说。检查完毕，再将粮食按照应交漕粮数量进行过斛装袋，量足后方能完成任务。最后装好袋的粮食通过水路或是陆路运入京城，并入仓存储。

　　《通州志》光绪版

　　仓场总驿衙门《漕运底账》《花名册》

　　粉彩“洪福齐天”花盆

　　大运河里能游泳能打渔

　　仰赖运河输送的物资，张家湾古城得以建成，这座城市兴起的原因，本就与运河脱不开关系。

　　《张家湾城记》写道：“（张家湾）凡四方之贡赋与士大夫之造朝者，舟至于此，则市马僦车陆行以达都下，故其地水陆之会，而百物所聚也。嘉靖癸亥冬，世宗皇帝以有警，诏发营兵戍之，先声播闻，不敢犯。然戍者无所据依，昼夜披甲立，势实不可以久。甲子春，顺天府尹刘君畿因以城请。司空雷公礼上议曰：‘城于戍便于守固’。”张家湾作为运河重要码头，是水路进京的交通要道，八方货殖、人才汇聚于此。有此等重要性，却缺乏防御自保的军事条件，因此朝廷下令在张家湾修筑城墙。

　　修好的城墙随河就势，基本呈刀字形。东以潞河及元代通惠河为护城河，南以萧太后河为护城河，西面和北面挖濠护城。五个城门并不对称，按码头和漕运所需而设。三条路通向北京，一条向北经通州到朝阳门，一条向西入东便门，一条西南向广渠门方向，为运盐道。

　　建城四百余年以来，河与城紧紧相依，尽管河流的漕运功能渐失，但人民的生活始终与河水息息相关。

　　居民康德真在张家湾村长大，打小儿就吃运河水。他记得，那时候河边每隔一二百米就有一个简易码头，有的甚至只搭一块木板，方便居民在河边取水。站在河边一望，挑水的、遛弯的、卖东西的，熙熙攘攘。

　　沿河一线城墙根是冬天晒太阳的好地方，城门洞里夏天躲阴凉，水风飒飒，经身生凉。康德真回忆，萧太后河边与城墙一带总是很热闹，每天上午，桥上岸边挤着赶集的小贩，卖柴火、卖蔬菜，老豆腐、炸油饼鲜香扑鼻，令人垂涎。

　　河边人来人往，河里头也热闹万分。每到夏日，人们到萧太后河里游泳纳凉，通运桥是孩子们比拼跳水技巧的好地方。大家挨个从桥栏向下跳，“直杆落”“大斜茬”“砸抱腿”“弯月形”“镰刀形”，一个猛子能游出一里地。

　　据《通州故事丛书》之《张家湾古镇那些事儿》记载，河里还有渔船。本地打鱼人的船基本不带篷，带篷的船则来自文安洼或白洋淀，京冀水道相连，一叶小舟晃晃悠悠，一竿就撑到了张家湾。外地渔民吃住在船上，柴锅泥灶，贴饼子熬小鱼，有时还来二两小烧。赶到“放鹰”的日子，桥上、岸上站满了人，看鱼鹰被长竹竿驱赶下河，渔人“喔吼喔吼”喊着，鱼鹰们就捉起来一条条大鱼，大鲤鱼、鲫鱼、黑鱼、鲶鱼，种类繁多。本版摄影 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