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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是镜子,照出人类的孤独和梦想

转自:上观新闻

这是一本写给时而仰望天空的读者的书。

每个物种都是一部与其他物种的交往史。这不仅指鸟类,更是指人类自己。通过书写哲学中的鸟、历史中的鸟、艺术中的鸟和自然界中濒危的鸟,《鸟类启示录》帮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在鸟类的羽翼下,看见人类文明的倒影和未来。从新石器时代到古希腊罗马,直至殖民时代、工业革命和21世纪的今天,其中不乏美丽、荒唐、希望和恐惧。

难能可贵的是,通过凝视文化这种极致的人类中心主义,本书时刻提醒我们以去人类中心、去西方中心的视角重新理解自然,审视我们用来描绘世界的基本语言——自由、时空、性别、支配、痛苦、生死等概念打上了问号,但你或许会发现,自己与一只夜莺共享着同一种对天空的乡愁。

《鸟类启示录:一部文化史》,[美]博里亚·萨克斯 著,陈 盛 译,上海教育出版社2025年出版

>>内文选读:

啄序还是椋鸟群飞

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随着欧洲逐渐进入现代化,人们对中世纪的怀旧之情与日俱增。从拉斐尔前派的成员一直到20世纪的德国诗人斯特凡·乔治,作家和画家们都把中世纪理想化了。在一个日益以技术专家治国的社会里,人们把中世纪看作一个拥有华丽的服饰、优雅的仪式、朴素的虔诚信仰和伟大的冒险旅程的时代。此外,人们还认为,中世纪时,从王公贵族到穷苦农民,社会各阶层以忠诚为纽带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人们从夏日草地上的鸟儿身上看到了这些价值观。一身华丽的羽衣赋予了它们中世纪宫廷式的辉煌,鸟类的行为也似乎常常极具仪式感。这样的浪漫化叙述忽视或理想化了鸟类所面临的弱肉强食以及其他许多困难,但经过瓦尔特·封·德尔·弗格尔瓦伊德、杰弗雷·乔叟等许多诗人的不懈努力,它已被刻在文学传统中。

20世纪20年代,挪威研究人员索雷夫·谢尔德鲁普-埃贝观察家鸡发现,某些鸡可以去啄其他鸡而不受惩罚。这些鸟似乎建立起了一个“啄序”,在这一秩序中,每只鸟的相对地位都是由该生物可以啄或被啄的鸟的数量决定的。

这是首次发现人类等级制度的可类比物,且有形到足以观测和量化。一些同期的研究人员反驳说,这些数据资料是通过观察在人工条件下生活的家畜家禽得来的,不应该把结论延伸到野生动物身上。但动物等级制度这一概念很快就进入了行为学的研究范畴,用于研究各种生物的社会生活。

等级秩序简单明了,很吸引人,但同时也容易使人忽略谢尔德鲁普—埃贝著述中的微妙之处。与通俗和专业文献中通常认为的相反,他的鸟类社会模型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金字塔。他虽然提出一种理论,认为任何两只鸟之间都存在着支配关系,但也指出这种关系不一定是可递关系。例如,鸟a支配着鸟b,鸟b支配着鸟c,然而,鸟c却可能支配着鸟a。因此,支配关系构成的更像是一个圆形,而不是一个三角形。这种情况的出现部分是因为支配地位不仅取决于体能,还取决于暂时的因素,例如两只鸟在对抗时的相对疲劳程度。他认为,在10只以上的鸟群中,金字塔形的啄序“很罕见”。几乎不存在完全不被啄的鸟。尽管如此,通过统计每只鸟支配对象的数量,还是可以在鸟群中构建起一个相对的等级系统。

燕子,石灰岩浮雕,公元前430—前400年

但自然界的等级制度这一想法所具有的暗示力量通常掩盖了这些微妙之处。其几何结构吸引了科学家,而它与中世纪的联想则吸引了浪漫主义者。在美国和欧洲的大部分地区,猿类研究热衷于运用这一概念。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的背景下,这一概念就成了包裹各种优生学和种族主义协会的光鲜外衣。

正如唐娜·哈拉维所写的那样,“支配对灵长目动物学家而言,就像亲缘关系对人类学家一样,是该领域中的一个概念工具,它既是最神秘、最专业的,又是该学科的基础”。在动物学中,一般的确如此,至少直到最近还是。但“支配”这一宏大的概念似乎与极其具体的实证检验结果并不一致。我倾向于认为,整个“支配”概念最终可能被证明是一种假象,它更多揭示的是使用这一概念的人,而不是它声称自己所描述的鸟。

但是,其他支配关系的检验结果没有一个能像谢尔德鲁普-埃贝通过观察鸡而得出的“啄序”这么明确。在康拉德·劳伦兹的《人遇见狗》一书中,貌似欢快的轻松随意几乎掩盖了对等级制度的过分强调。他误解或至少简单化了谢尔德鲁普—埃贝的理论。例如,他声称鸟类中普遍存在着精确的等级秩序,甚至画了一个金字塔加以说明。他最喜欢的鸟是寒鸦,他很赞赏寒鸦群落,说它的等级是如此森严,以至于“等级很高的寒鸦对那些最底层的最有优越感,认为它们只是自己脚下的尘土”。

该书写于“二战”结束时,反映了劳伦兹在“二战”期间形成的思想,他是纳粹德国动物问题方面的主要理论家。整个社会以一个金字塔结构组织起来,顶端有一个单一领导者,这在纳粹德国成了一个理想模式。在统治早期,政权通过一体化政策试图把不同职业、社团等的所有官僚机构合成一个庞大单一的等级结构。

即使不是专业的社会学家也能看出,包括纳粹德国在内,没有一个社会曾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过。纳粹非但没有建立起一个简单的指挥系统,甚至最终形成了一个混乱的权威体系。希姆莱、戈培尔、戈林及其他许多人物在其中不停地彼此较劲,没有人知道谁才是希特勒真正的二把手。差不多所有社会都有许多重叠的等级体系,这些等级体系反映的可能是职业成就、年龄、出身及其他许多因素。因此,权威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情境决定的。

《金翅雀》,卡雷尔·法布里蒂乌斯,1654年,布面油画

有关“啄序”的整个想法提供的不过是模糊的比喻而已,它甚至适用于诸如公司、军队之类的组织,其中每个级别的人不仅有不同的特权,而且受到了不同的限制。有能力啄另一只鸟而不受惩罚并不能说明它有领导能力,毕竟领导能力是需要以身作则激励他人的能力。尽管不乏平等主义的理想,但整个政治光谱中的每种当代西方文化都痴迷于对身份地位没完没了地进行细致入微的等级划分。身为这个社会的一员,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把这个成见晾在一边,但我不希望把它投射到鸟的身上。

终究,发生在谷仓院落里的啄序,只是受鸟类的启发而提出的众多社会组织形式中的一种而已。另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组织形式则是受到了不列颠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椋鸟的启发。数十万只椋鸟结成大群一起飞,这一壮观景象被称为“椋鸟群飞”。它们不断地变化队形,呈现出各种各样优雅的图案。它们能形成图案是因为一只椋鸟每次改变方向或速度时都会立刻告知身边的椋鸟。没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为了迷惑捕食者。

多年以来,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美国的椋鸟似乎从不形成“椋鸟群飞”之景。直到有一天,当我观察一小群椋鸟时,我才意识到它们实际上也形成了群飞的阵势。它们不成直线飞行,也不构成可预测的平滑曲线,而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转弯、俯冲、飞升,同时不断地协调彼此的动作。此景远不如不列颠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成千上万只椋鸟群飞那么壮观,只因在场的只有一打左右,但它们的舞姿同样优雅。其中所有的鸟儿既是领导者,又是追随者。因此,尤其是对那些向往平等主义理想的人来说,椋鸟群飞可能代表了某种乌托邦。

原标题:《飞鸟是镜子,照出人类的孤独和梦想》

栏目主编:朱自奋 文字编辑:周怡倩

来源:作者:博里亚·萨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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