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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碾的故事

转自:廊坊日报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的记忆中村里有石磨的人家不是很多。有磨坊的人家随时靠人力推磨把粮食磨成面粉,蒸干粮熬粥等。没有磨坊的借人家的用,但很不方便,更多地靠公用的碾子碾粮食。碾盘这地方,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

村里有两盘老碾,前街的碾盘在西南角,占地大约有五六十平方米,这块空地呈U型,南面敞口,与大街相连,东西北面是住户的墙壁。没有遮棚,老碾裸露身躯,任凭风吹雨打,霜凌雪欺,像一头默默无闻的老牛供人们驱使。

碾子是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其构造由几部分组成。

碾盘,直径将近两米,厚十几公分。用整块花岗岩锤凿加工而成,中间凹进用于固定铁轴。碾盘底用砖砌成圆形,高约七十公分左右。

碾陀(我们这里叫它碌碡),也是用整块花岗岩加工而成的圆柱体,直径约七八十公分(个别的一米左右,直径越大推起来越沉)。两侧中间各有一个圆孔,两个圆孔分别用明矾镶嵌一个铁块,铁块中间有凹槽(也见碡脐),用于嵌住木架中间的铁轴。

碾架为木制,呈长方形,两条主架末端都留有圆孔,用于插碾棍。靠里的木架中间有个圆孔,用于套在碾盘中间的铁轴上。整个木架的木料北方一般用槐木,榆木,或其他硬质木料。这些木料经晒耐腐蚀,相对结实。

说起来简单,三大部分构件真正做成了要下一番功夫,也不知凝结着多少能工巧匠的汗水!最后,三部分组合起来,就是一盘完整的碾子。

前街的老碾是怎么组合起来的?是何年放置的?村里的老人没有一个能说准的。

推碾(我们习惯叫踩碾子)的时候,分别把两根碾棍插于两根主碾架子的预留孔中,一边一人用力前推,石碾启动。

从我记事到有了电力机磨,村西南角的这盘老碾,就像一架“永动机”,很少有闲歇时候。碾压玉米、高粱、黄豆(黑豆)和地瓜干等。还碾过晒干的榆树皮、红薯秧子等可充饥的东西。缺衣少粮时期,能够充饥的东西大都在碾盘上碾过。我就吃过榆树皮面和高粱面做的黏饼子呢!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成长的。

在碾子从它吱吱悠悠声音里还飞出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

冬天落雪夏天下雨,都会给踩碾子的人们带来不便。每次雪后,住在离碾子几十米远的马大爷,就拿着扫帚铁锨,把碾盘上下周围的雪清理干净,为踩碾子的提供方便。大雨过后,则用抹布捜干盘上积水,拍打平空地,不让一棵杂草生长。马大爷的举动,深深感染了周围人。每当雨雪后总有三五人同马大爷一起清理积雪积水。碾子没人用时,马爷爷总把那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发现有孩子爬上去玩儿,就劝下来指到别处玩儿。为此乡亲们过年过节时还拿出自家好吃的食物“酬谢”马大爷。马大爷趁机与大家议定:碾盘踩碾的全是入口的食物,回家各自管教孩子,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一律不准爬到碾盘上玩儿耍。记得有一次,我的小伙伴看到碾盘上有一只羽翼未丰的麻雀,就爬上抓逮,被马爷爷看了个正着,回家后就被母亲打了几巴掌。

这里是五谷杂粮的集合地。踩碾的食物品种多样。张家是玉米,李家是高粱。还有黄豆,黑豆,绿豆,黍子,梅子……那时的邻里关系是简单的,纯真纯朴的。一家来踩碾子,大家帮忙。刘大娘帮着照看孩子,李婶子箩面,能帮忙的都会出把力气。完后,我借你家一碗黄豆面;还两瓢玉米面;几捧红薯干换一碗黍子面……家家都有串换,可以说一家口粮有多家尝。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食物交换,更是乡亲们朴素情感的交织。

碾盘这个地方人气旺,春夏秋三季尤为热闹。不能下地劳动的老人,只要太阳升一竿子高了,就来到这里蹲在向阳处聊天侃大山。村东王爷爷念过几年书,肚里装着老旧故事,经常带着孙子来碾盘处玩儿。他每次到来周围便挤满了孩子,缠着爷爷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大闹天宫等故事。村西头田奶奶“孟姜女哭长城”“牛郎织女”的故事,孩子也听得津津有味。再看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也来凑帮,打打闹闹,上蹦下蹿,比戏台底上还热闹。只有听到父母“回家吃饭喽”的喊声才四处逃散,一溜烟跑回家。我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听了一些民间和神话故事,对好好读书产生了兴趣。

碾盘空闲地方,不仅是老人“休闲”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也是村里的“情报站”和“广播站”。村里的趣闻趣事,张家长李家短都在这里扩散。“周快腿”和“宋快嘴”经常是这里的主角。“周快腿”的腿就是快(嘴也不含糊),早晨起来就串好几家,把搜罗来事儿传给“宋快嘴”,碾盘地儿就是她俩卖“抖落”事儿的地方。不过两个人说话是讲究分寸的,哪话该讲哪话不该说心里有数。特别是涉及婆媳关系的事,总是劝了婆婆劝儿媳。婆婆面前说儿媳妇的好,儿媳面前婆婆好。有了她俩的穿针引线,一般的婆媳矛盾很快就得到解决。对待小两口的矛盾,她俩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有几对闹得厉害的夫妇,在她俩的再三说和下重归于好,又过上和谐幸福的日子。如果在碾盘地儿听到村里有忤逆的儿子和不孝的儿媳,她俩就会予以严厉批评教育。那时,大多数妇女们非常喜欢和信赖她俩,有什么心里话愿意和她俩叨唠。婶婶大娘的心中不快准能得到排遣。再有,谁家生了娃谁家儿子结婚女儿出嫁的消息也是从这里传出的。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单纯。

我本家的一位爷爷也是碾盘地儿的常客。他在外地当老师,退休后回家度晚年。凭借自己的身份和知识,给大家讲奇闻轶事,尤其爱给孩子们讲学习方面的故事,如“凿壁偷光”“程门立雪””铁杵磨成针”等,教育孩子们好好上学,长大后做有知识有出息的人。我们几个走出农村的孩子受益匪浅。

那时,过不了几天就得踩碾子。一个人推碾是很吃力的,可推碾子的多数是一个人,因为别的大人还得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呢!有一次我跟着母亲踩碾子,听着碾碡脐“吱吱”和碾压玉米粒“咔嚓咔嚓”声觉得好奇。于是我替母亲推了几圈碾碡,脸憋得通红,累得气喘吁吁,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从中真正感受到了母亲的劳累与勤苦。从那后,为减轻母亲的劳动负担,每到星期天我就帮助母亲踩碾子,母亲在碾棍尾端拴根绳子我拉偏套,像个拉套的小马驹。

多少年来,人们就这样顺着碾(磨)道不停地推呀转呀,脚下的路磨得锃亮,碾棍磨得光光溜溜。流了多少汗?走了多少里路?踩坏了多少双鞋?谁人计算得出来!我也曾抱着碾棍想过:人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碾道,结束这转圈圈的日子?

20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机磨代替了石磨和石碾,机器一响,粮食粒瞬间变成细面。现在更方便了,商超里货源供应充足,再也不用人力磨踩米面了。人们从磨道碾道走向了更宽更长的大道,奔向了更加美好富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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