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廊坊日报

■黄一辉

未到一定阅历和年纪的人是品不出山川河湖之深意的，这是我在阅读赵丰先生散文集《河流记》时最想表达的感受。

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第一重境界对事物的认知是直观和简单的，第二重境界则是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思考和感悟，第三重则是对生活本质的深刻理解和接受，达到一种大彻大悟。《河流记》的境界，抵达到了人生的第三重境界。

古往今来，纵情山水的文人雅士不在少数，多少名川大山为历史上诸多的名人所赞美和歌颂，或抒发壮志难酬，或寄托羁旅愁思，或表达离愁别怨……赵丰先生走在人生的旅途中，翻越一座座山，淌过一条条河，灵魂在一次次顿悟与感叹中接受着洗礼。他是人群之中的那个逆行者，他的许多散文作品，都蕴含着深切的自然情怀和人文关怀，可以说，《河流记》是不可多得的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之一。

无可否认，这个时代是喧嚣的，功利的，正因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随潮流而行，鲜有时间停下看看山川秀丽，河流俊美，鲜有时间停下脚步问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多数人一生辛苦奔波忙碌，暮年回首，此生大半时光早已经悄然流逝，关于精神上的独乐近乎苍白。而《河流记》呈现给读者的，正是作者对于大自然的反馈，正是他内心真诚的呼唤。山川、河流、泥土、风雨、草木、鸟虫，皆融于作者笔尖，字里行间自然流淌着与生命中息息相通的世间万物。

赵丰的文学审美，更多地属于生命美学。他的文字，他的情思，他的歌哭，大半系于生命本体。《河流记》是一部以作者切身体验为基础的自然哲理散文集，文学性与思想性兼备，不论是自然中一花一叶的妙趣，还是高山大河的宏伟，以及意境哲理的感悟，都在作者笔下自然流淌。本书山川风物与哲学、历史相互交融，将哲学和历史与旅途中所见所闻及亲身体验相融合，文字简洁，笔墨厚重，意境深远而富有哲思。应当说，这是一片自然、心灵与禅意相融的文学净土。

《河流记》虽说以河流命名，但并非独写河流，在这本书里，作者融汇了河流、山脉、泥土、白云等十一类自然景观和生灵，同时又饱含深情地记录了对旧址及隐居者的感慨，洋洋洒洒，文笔流畅。每一篇文字背后都是对自然万物的深情慨叹，以及对闲云往事的回味与记录。字里行间，充斥着一个六旬老人，在一花一叶的人生面前虔诚敬畏的毕生哲思。

毛姆曾经说过，“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在出版读物此起彼伏的今天，符合这样标准的书并不多。有很大一部分作品，在阅读起来的时候，往往让人越发聒噪不安，没办法获得身心的沉静。阅读应该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是在安逸闲散中有所启迪，如果这样说的话，《河流记》应该算是这样一部作品。

《河流记》的问世，是与赵丰先生一生隐居于秦岭终南山下分不开的。他的隐居，有别于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般的闲适，倒是拥有了梭罗隐居于瓦尔登湖之畔的散淡。然而，梭罗的隐居仅仅一年零九个月，而赵丰则是毕生与终南山为伴，将自己的生命浸入青山绿水，这才有了他的禅意散文之真善，哲学散文之高尚。

古代的文人墨客中，王维一生隐居四次，一次隐嵩山，三次隐终南。晚年归隐，他的确已达到“心静如空”的忘我境界。菩提一叶，是王维隐居终南山的禅意。无论他的诗还是画，皆具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他以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如苏轼所言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意境。

赵丰的隐居，与王维隐居的意义相似。山水与心灵的禅意，王维以《辋川集》里的诗篇表达，赵丰用他的禅意散文与哲学散文表达。他在山中最多的出现形式是手中捧着一本西方哲学家的著作，阅读中以幻想和意识流与西方哲人对话，进行着心灵的沟通。他不是哲学家，不可能在创作中对“禅”做出学理性的推断与演绎，但禅意确实充溢了他的思绪与心路，甚而成为他创作心理乃至审美观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他的笔下，林林总总的事物，形形色色的景象，不论是自然风物，还是社会人事，几乎无一不是用禅心来体味，用禅意来阐释，往往见出禅的妙趣与机缘。正如著名文学评论家阎庆山在为赵丰的另部散文集《禅与物》序中所言：“在自然景物面前，他观察，他畅想，他追怀历史的况味，他思索景物的审美价值。他的一个优长之处，在于所到一地、一处，浏览之时，必定入微地观察细节。不厌其详，不惮其深。”

他的《哲学的慰藉》以别具一格的艺术形式，开启了当代哲学散文的先河；他的《河流记》以禅意的文字流淌，让无数读者拥有了精神的慰藉以及心灵的宁静。

赵丰与当代作家宗璞相似，不仅受中国儒释道传统文化的熏陶，也深谙西方哲学思想。他们皆是将个体的生命体验灵动地融入于文本里，用真实的细节来感知遥远的哲人，行文质朴厚重，充满哲理。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里，赵丰活得安稳通透，过着纯净轻灵的生活。他追寻本心，一反世俗与喧嚣，主动辞去官职，只为追寻生命、自然的深邃和广袤……为了找到山野农夫的生活心境，他在终南山脚下开辟了一块菜地，戴上草帽，穿上布衣草鞋，系上老农式的腰带，种瓜点豆，付出辛勤的汗水，收获耕耘的幸福。做一位真正隐居者，不能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要身体力行。一个人当真放弃欲望，在自然万象中维系一颗禅心，保持一份静态，真的可以有所作为。

隐居者，自会有常人意想不到的风景。这个风景，在赵丰的散文表述中，便是禅。

禅，是隐居者的精神内涵。

好的阅读往往如同一次禅修，是对天地万物静默的感知。在赵丰的笔下，一花一树皆风景，一山一水蕴哲思。阅读他的文字，可以让我们学会如何在大自然中返璞归真，在喧嚣闹市保持一颗“禅心”，并在生活中体味“禅意”。

《河流记》是一本可以放于枕旁的书，夜半醒来，打开书卷，会有心灵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