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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大家是如何炼成的?

  “拙”是个艺术观念。通常情况下,艺术技能经过锻炼和培养,会由拙笨到工巧,但随着“宁拙毋巧,宁丑毋媚”美学观念的提出,到最后有了求拙之意。为此,有的以右手换左手为"捷径",不过鲜有成功者。清中期的艺术家高风翰堪称最强的“左撇子”,其左手书法、绘画和镌刻达到了“拙”的效果,创出了不少绝世经典。下图即是他右手残后用左手制作雕刻的一块端砚。该砚略呈椭圆形,最长处13.9厘米,最宽10.7厘米,厚1.5厘米,砚铭为“玉带池”。现藏上海博物馆。根据后配盒刻记,曾为山东荣成籍在上海工作的干部王一平收藏。它是高凤翰乾隆丁巳年(1737年)在生命的最低谷,以坚强的意志促成的作品,也是研究高凤翰左右手风格突变的标本之一。人们好奇的是,高凤翰是不是走的也是有意换手捷径?今天就说说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张漱耳

科考不第仕途坎坷

  高凤翰,字西园,号南村,晚号南阜。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三月生于胶州城南的三里河村。父亲高曰恭,有诗集行世。兄弟四人,高凤翰排行老三。9岁从父学写诗、绘画。高凤翰《题禹鸿胪摹赵松雪鹊华秋色卷》有句:“昔我童年侍老父,窃闻画事述掌故。”同时跟随伯兄高愧逸搜罗玺印。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高曰恭赴京应试分派淄川担任教谕,15岁的高凤翰随父来到淄川,得识已经69岁的蒲松龄。后随父返回故里19岁结婚,20岁赴济参加科考不第。23岁再赴济南应考不中。康熙五十年(1711年)赴济中秀才,返回时拜访安丘张贞、张在辛艺术之家,与之书画唱酬,盘桓月余始归。可能他也属于不愿循规蹈矩的创造性人才,不甚适应封建社会的科考。因为此后风尘牛马,碌碌奔走十几年,科名依旧停滞于秀才不前,唯诗书画及篆刻技艺大进,并且佳作连连,渐有名气。

  雍正六年(1728年)八月,高凤翰被地方官员举荐为贤良方正,赴京参加应试后列为一等,授修职郎,分发安徽试用。这年年底,高凤翰携长子高汝延由胶州启程南行,来到当时安徽巡抚所在地安庆报到。转年开春,被委任歙县县丞,即相当于今天的副县长或常务副县长。不料就在当年任上,被人诬告他在处理一起命案中得贿五千金。

  本来仕途不易,上任伊始就遭诬陷,高凤翰被暂停职务。这时,幸亏有两淮盐运史卢见曾力挺,次年还歙县原任。届满考评,高凤翰即将升任绩溪县知事。不料,因高凤翰所知遇的上级先后调走,知事终不得升任。故高凤翰一生以县丞职务最高。

  后一阶段,高凤翰奉调赴安庆监修孔子庙,庙修起后被委管泰州坝盐掣(盐业分司)。这时他已年过半百。任上第四年,又本应任满叙职升补仪征县令缺,不想卢见曾对他的极力褒扬遭同僚妒忌,加上高凤翰任上动了淮商的“蛋糕”,被诬告为卢见曾同党,下狱四五十天。但在公堂上对簿时,高凤翰抗辩不屈,本款审理空白,可惜依旧被罢官。

  乾隆元年(1736年)新帝下旨征试博学鸿词科,直隶蕃司张鸣力荐高凤翰参加,但屡遭磨难的高凤翰已经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不是做官的料,复信力辞,从此不再涉足官场。

赶工《砚史》右手风痹

  绝意仕途的复信寄走后,乾隆丁巳年(1737年)五月底的一天下午,高凤翰正伏案作《睡莲图》,画到未时时,右臂突然风痹。于是赶紧停下,一边躺下休养,一边用左手摩挲。他幻想过会儿就会恢复。不料,连续几天过去了,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原来,此次右臂经脉阻滞由来已久。四五十天的坐牢,高凤翰在暗屋子里受到了邪气的侵袭,出狱后又因急于完成《砚史》,不舍昼夜题刻砚铭,接二连三,砚复一砚,右臂多次揽着冰冷的砚石就睡着了,风邪加寒湿,一下便致右臂风痹。

  《砚史》是高凤翰受宋代大书家、藏家米芾启发编辑的同名石砚手制专著(后人为区别又称《西园砚史》)。高凤翰一生嗜奇好古,富收藏,精鉴别,单是蓄砚就达一千余方,是历史上少有的砚台收藏家之一。清代钱侍辰辑《高南阜先生砚史年谱》载,说他从38岁开始铭冷云砚,到57岁最后铭寿门砚,历时19年。

  雍乾之际,经济相对繁盛,达官显贵们对文化用品十分讲究。比如用砚,不但注重石质,上面还要有名人刻的砚铭,这时高凤翰把诗书画印的才能扩大到砚铭,将此项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任职县丞期间,他从所藏砚台中择其精者,亲自雕琢,并加以铭跋,编辑成《砚史》。入书的每方砚,书迹四体皆备,文句意境隽永,集金石、书画、诗文于一体,令人赏心悦目。

  正当高凤翰专事《砚史》,抓紧制砚、凿砚,镌刻铭辞之际,右手失去了自如活动和一切反应能力。在等待了数天不见好转后,高凤翰明白了:右手残废不可逆转,已经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了。

  处在焦虑中的他,那几天脑海里一幕幕闪现的是多年倾注诗书画印与制砚的情景。自己结识了那么多同行挚友,从弱冠时济南的朱岷、朱文震,到中年时安丘的张贞、张在辛,扬州的金农、郑板桥,京城的高其佩,以及金陵的边寿民等大家,一路走来,经过了46年的相互浸染切磋探讨,终于蜚声艺坛,尚待精进,难道要因为右手残废戛然而止?不能!他摇摇头,下了一个决心:使用左手,从头再来也不怕!

  高凤翰以一种不屈不挠,永不言弃的心态,走到搁置多日的画案前,在《睡莲图》上使用左手题款,声称“右手书画从此绝迹”。还有句:“抵死仍将左手持”。并自此号“丁巳残人”“后尚左手”。不久,他又用左手刻了一方“一臂思扛鼎”,足以佐证其感人的毅力和精神。

  也就是说,高凤翰改用左手创作是不得已。他的成功,不是靠在生理上突然的悖常实现。其使用左臂的决绝态度,对那些右手好好的、只想拿左手玩玩的人来说,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有好些左手艺术家,其实本来就是重度的“左撇子”,自小就用左手写字、拿筷子吃饭。这种天生的“左撇子”,恐怕左换右才是“悖常”。

成功来自千锤百炼

  使用左手后,书法绘画以外,最急迫的还是《砚史》最后的完善。他艰难地、以尽可能少的文字在挑选的砚台上镌刻铭辞。第一年他以左手题铭刻制了七方砚台。他在其中青石砚上铭云:“臂痛力疾书”。

  这块近似椭圆形端石为七砚之首,是告别右手的首次试刀石。他根据正面砚首处有两条玉带、中间夹杂侵蚀而形成的大小三个孔洞,即所谓“虫蛀”,就巧妙地把虫蛀化为墨池,让它与玉带组成砚名“玉带池”。左边上部落有行书款“乾隆丁巳石道人成”。此砚双面可用,凹槽的背面一端刻有篆书:“下岩上品”。名辞与落款俱填金。

  也不能不加以分析,一味叫好。这方最初改用左手刻的砚铭及落款,的确是“拙”,这种“拙”是真“拙”,不是那种大巧若拙。它的每笔之间缺少应有的连续性,完全是重做回小学生的稚嫩状态。由于章法和用笔习惯的突然改变,导致了毫无灵活可言,所谓运笔流畅是谈不上的,而是字形扁平,行距不匀,手上力量的不足也不能深入。但质朴还是显而易见。这充分说明,任何一个艺术家,不管你曾经的水平有多高,只要你是迫不得已突然换了左手,最初的水平也令人无法恭维。必须经过千锤百炼,经受炼狱般的痛苦磨炼。

  高凤翰在左手下的功夫非常人能企及。病残当年,他时常躺在炕上,下面铺一布巾,于病中伏枕镌刻砚铭,水平是参差不齐。

  约历练了五年左右,其左臂“拙意”显现,渐渐地令他人右手难敌。其时自言:“殊大有味,其生拗涩拙,有万非右手所及。”

  在给朋友的信中也有了自信:“我右手废了,这种痛苦难以言表。试着用左手执笔,挺有感觉,生拗涩拙,竟是右手所比不上的……”

  到达了这种境界和状态,作品才出经典,成为大智的外显。他将喜怒穷困、忧郁潦倒融于笔端刀端,一发而不可收。此时,他还将右手好的时候画下的尚未题款的画作,都找出来用左手题款。往往起首就是“乾隆丁已春……”有的画甚至一题再题。

“胶西金铁”名副其实

  现代书画大家启功先生,称赞高凤翰为“胶西金铁”,认为其书与画都有金石的味道。这个评价很高,也恰如其分。

  金石之气就主要得益于刻章刻砚。金,本就指以青铜器为主的古代流传下来的文物,包括上古青铜礼器上的铭文、图案等;石,即石质的各种文物,对高凤翰而言主要所长三样:篆刻、砚铭和碑刻。

  金石对高凤翰书画艺术的影响突出,对书法形成古拙苍莽的格调不可估量。

  高凤翰篆刻起手很早,他的《印存自记》云:“余年甫八、九岁,便以时随弄石”。但是55岁被迫换手以后,这个诗书画印已有很高造诣的人,除了诗才,书画印基本清了零,都意味着从头再来。

  这时的他不再为官,寓居扬州还未回归,但因治印的名声在外,向他求印的书画家几乎都不知高凤翰换手,依旧络绎不绝。阮元《广陵自诗事》记载:“郑板桥图章,皆出沈凡民、高西园之手。”《金农十七扎》第十五扎云:“刻石二方,已送高凤老矣。”愈数日,在第十六扎云:“高凤兄已来过,二石付与。”好在换手后刻印和写书法还不尽相同,作品变化相对小一点。所以,在江南期间,应邀为人治印也是高凤翰养家糊口的重要收入来源。

  乾隆六年(1741年)春,高凤翰在苏州等候家信没有等到,内心布满了倦游思乡情绪,写了很多望乡诗词。

  夏天来到,他由苏州至扬州北返,离开工作生活了12年的江南,于农历六月十七抵胶州三里河家中。这年已经58岁。他带回的有《砚史》四巨册,同时《汇辑汉印》约五千方,自制印及所收近代名印与朋侪者亦数千方。不久后都付于儿侄。其中《砚史》后由宿迁王相于高氏族孙中觅得,延请太仓王应绶摹刻过半,后经仪征吴熙载枣板续刻方才得全。到了道光年间,原手制本被江苏宿迁王惜庵(1789年-1852年)收藏。王在跋语中称“此于艺苑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原本最后还是已佚战火。

  高凤翰归家第三年,嘉兴老友鲍西岗,听人讹传高凤翰已经去世,写来了《哭南阜》诗三首。高凤翰笑答,并随信寄去了新刊石《生圹志》。虽然消息不实,但他确实老病缠身,精力日衰。

  高凤翰去世时享年67岁是后人根据他最后一首诗确定的。因诗中有一句“岁在龙蛇劫数奇”,按生肖纪年,辰为龙,巳为蛇,言其劫数在龙蛇,说明高凤翰已进入己巳年(1749年),但是还没过周岁生日。

  高凤翰去世后,子汝魁、孙攀鳞、侄汝澥、族弟元质将他葬于胶州西八里之辛置岭。墓前立郑板桥所书墓碑(该碑现存胶州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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