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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哲学研究的问题域

转自:光明日报

【学术笔谈】

  文化哲学的发展伴随着时代主节奏的变换。回顾人类发展史,人类自“轴心时代”起就把自身与自然分离开来,从而摆脱了自然状态,以新的历史的方式展开自身存在,为人的存在打开了充满无限可能的开放性前景。到18世纪,随着人类文化主体性的提升,文化本身成为研究对象,文化问题被主题化,其最突出的标志就是以历史哲学、人文学、文化人类学、社会学、语言学和心理学等为代表的文化科学的兴起。学者们把这一变化称作“转折的时代”,此后,文化对社会的意义也越来越突出。当代社会,文化的能动力量显著增强,这是现代文化哲学产生的基本背景:文化哲学反映和把握着时代的发展方向和重要变化。因而,确定文化哲学的问题域,对奠定文化哲学的理论基础具有重要意义。在笔者看来,文化哲学主要由哲学的文化价值研究、文化的源始研究、文化的基本价值研究与文化实践研究四个理论层面构成。

  哲学的文化价值研究是一种元哲学研究。这一问题是对哲学本身性质的研究,主要是确定文化哲学的合法性问题。哲学与文化的关系问题是近代产生的问题。随着近代各种文化学科纷纷产生,文化几乎成为一个无所不包的范畴,由此,人们才开始思考哲学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形式与其他文化形式的关系以及哲学的文化价值。

  文化是人与世界之间的中介,代表着人对世界系统的认知、理解和感受。文化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浑然不分的整体到内外部功能分化的过程。在功能分化的过程中,文化开始专门化,分化为不同的文化门类。尤其是18世纪以后,人们已经有意识地将文化分门别类进行专业研究,在这一过程中,文化各部分(真、善、美)实现了实体与功能的统一。哲学是文化的一部分,但哲学文化不同于其他文化形式之特殊性在于,它是文化系统中的“无效用价值要素”(Invalid value elements):哲学并不像其他文化形式一样具有对外部世界的功能,所以,哲学没有我们通常理解的具体“效用”。但是,哲学摆脱了对世界的具体效用,在诸文化形式中却具有更重要的文化价值,即文化的系统作用和结构作用。正是哲学以真善美的统一这一文化的终极价值,作为意义的“纤维”,把分析后的文化“碎片”编织起来成为一个系统,因此,马克思断言“哲学是文化的活的灵魂”。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其一,哲学具有普遍的文化价值,其奠定的终极价值普遍存在于所有的文化形式中;其二,哲学在诸文化学科中具有特殊的超越性地位。

  正是哲学的这一双重文化意义,确立了文化哲学的合法性,也确立了文化哲学的学科性质:哲学并不是文化的一个普通门类,而是文化的灵魂;从而,文化哲学也并不是哲学的一个普通门类,而是对哲学本身的一种新的理解,是一种新的哲学形态和新的哲学范式。

  文化的源始研究属于源始文化哲学研究。文化虽然有其客观内容,但是作为人类独特的存在方式,文化在人类精神中必定有其存在的根据。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也就是文化的源始研究。文化以其杂多性而属于“复杂性问题”,但是,文化哲学把握文化并不是把握杂多的文化现象,而是把握文化在人类精神中的存在根据及其现实展开——文化的基本价值。

  文化本质上既是人类实践,又是人类实践的产物。广义上,文化就是人所创造的一切事物,类似于马克思提出的“人化世界”。从创造者自身来说,文化来源于人的精神能力。文化人类学研究曾经发现了人与动物的区别:即动物的器官是与生存环境相匹配的,因而是“特定化”的,而人的器官则与环境不存在匹配关系即是“未特定化”的。所以,在生物学意义上,人相对于动物在环境中的生存能力要低得多。但是,文化弥补了人的缺陷。黑格尔由同样的现象中看到了更深刻的东西:动物的本能是有局限的,而人则能超越这种局限实现一种普遍性。这说明,文化乃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生存能力,一种人类普遍的存在方式。因此,作为人的存在方式,文化的可能性在人的存在中具有一种“先天性”。

  人类精神具有三种基本能力即认知能力、意志能力和情感能力,人类文化的形成在主体方面即可以追溯到这种人类精神的“先天”能力。也正是这三种基本能力使人类文化的创造活动成为可能。实际上,这三种基本能力的对象化即是真善美,它们构成了全部人类文化的基本价值。文化哲学要研究人类文化之可能性的“先天条件”,即人类精神的诸种基本能力,以及这些能力之间的结构关系。这属于使一切文化得以可能的“先天性”能力范畴。

  文化的基本价值研究是文化形而上学研究。文化形而上学是哲学形而上学意义的延伸,它是相对于研究具体文化现象的诸文化科学而言的。文化形而上学研究是关于文化的深层价值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化总体性、文化各门类之间本源的内在联系研究。

  文化形而上学研究有几个主要问题。其一,建构文化总体性。三种基本价值的展开形成了科学、道德、艺术、宗教等不同的文化门类。不同的地域文化亦可归结为某种深层价值的差异。这些文化价值具有一种天然的自主化、绝对化倾向,即把自己的世界观和生存方式视为唯一的“正确”性。文化便由多样性进而发展成为一种分裂和对立状态。但实际上,相对于文化总体性来说,脱离了文化总体联系的个别文化门类、形态都只能具有相对的真理性。文化形而上学要研究诸种文化基本价值以及不同民族价值差异之间的内在联系和普遍性,建构文化总体性。其二,建构终极关怀。在文化总体性基础上建构以人的完整性为内容的终极关怀。如上述,文化是人区别于世界万物的根本特征,所以,文化的产生就与人的存在即人之为人相关,也可以说与“成人”相关。但是,随着文化的分化和各文化门类的专门化,文化生成的基本意旨大多被遗忘;而且,文化的分裂就意味着人的生活世界和人的存在的分裂。文化形而上学研究的核心宗旨就在于促进人的生长和完善,探究对文化总体性进行理性建构的理论逻辑和现实途径,建构人的完整的生活世界,以及以人的完整性为内容的终极关怀。其三,在这一过程中,文化形而上学研究还应在各文化门类、各文化形态之间建立一种平衡和制约机制、一种开放和沟通机制,旨在克服文化的“原子化”及其保守主义倾向,同时克服“文化霸权主义”倾向,倡导一种辩证的统一。文化人类学提出了“文化生态学”,它是研究特定文化形态适应环境的过程以及文化习俗之间的相互适应性的理论。但是,在笔者看来,文化生态还应包括文化系统内部的生态平衡问题:文化系统内部的各门类、各要素间应保持一种平衡和制约关系,这是文化稳定和保持良好状态的前提。这种平衡和制约关系一旦被打破,必然会出现文化危机。在这种意义上,文化形而上学研究的重要职能是协调处理文化碰撞、沟通不同的文化价值。

  文化实践研究。就文化哲学作用于现实层面的文化实践而言,其本质就是文化的生产与再生产活动。实际上,文化本身就是实践的,文化产生于劳动,其最初含义是“种植”“照料动植物生长”,16世纪初由这种含义延伸出“心灵的陶冶”等关涉人类发展历程的另一种含义。在黑格尔那里凝练为“成物”与“成人”两种含义,同时把“成物”归结为“成人”的过程。这一点影响了马克思,现代文化实践脱胎于马克思的社会实践理论,是在当代世界文化日益成为社会变化的主导因素背景下产生的新的人类实践形式,但其主旨并没有改变。在笔者看来,文化实践共包含文化的反思批判与创造文明形态两个环节。

  文化批判奠基于文化形而上学理论,由文化形而上学提供文化发展的理想和基本的价值准则,使这种文化批判有一个稳定的理念基础。文化的反思、批判是总体性的,是批判之批判。文化哲学意义上的文化批判是一种批判之批判。每一种文化门类的内部都蕴含着一种批判因素,但这种批判至多是该文化门类的内部批判或范式转换,与文化哲学意义上的文化批判并非在同一层面上。文化哲学所谓批判是在各文化门类自我批判的基础上,进行一种更广泛的综合和拓展,即把分裂了的文化基本价值在一个广泛的层面上重新统一起来。

  如上述,文化实践本质上是文化的生产和再生产活动,当它把文化的反思、批判作为自己的重要环节的时候,意味着文化实践是不断进步的,是创造文明的过程。这就是人之“成人”的过程,其终极目的乃是人的解放。这里涉及文化与文明的关系。文明(civilization)一词的词根“civil”本意是“城市的”“市民的”,文明源于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的“城市”生活,其含义是“公民的,国家的”,用以表示人、社会和国家的进步状态。换言之,文明属于文化,但它是文化的高级状态和长期积淀的积极成果,文化实践对文化的重建本质上是对总体文明形态的创造。而对总体文明形态创造的核心宗旨就是人的完整性的实现即人的解放,这也是文化实践最终旨趣所在。

  总的来说,文化哲学的四个理论层面构成一个具有内在思想联系、相互支持的完整的问题域或问题框架。哲学的文化价值研究是一种元哲学研究,目的在于确定文化哲学的合法性和学科性质;文化的源始研究是对整个人类文化的精神溯源;文化的基本价值研究在于确定文化的价值结构及其统一性和终极关怀;文化的反思批判与创新则构成了文化哲学的实践层面。文化哲学问题域的形成,既确定了文化哲学的学科性质,又确定了文化哲学的基本内容。它奠定了文化哲学的基本研究范式,使文化哲学成为形而上与形而下的结合,使“漂浮”的文化哲学有了“锚定”的根基。

(作者:丁立群,系黑龙江大学哲学院文化发展战略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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