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衢州日报
陈雪红
又是一年清明将至,窗外细雨纷纷,编织起我对爷爷无尽的思念。爷爷离开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每每想起,心中总会隐隐作痛。
那是2008年建军节前夕的一个午后,阵地上晴空万里,巍峨的南迦巴瓦峰尽收眼底,仿佛触手可及。我正带着几个战士在室外维护兵器,电话响起,像一道晴天霹雳,将我原本平静的世界击得粉碎。电话那头传来爷爷离世的噩耗。手机瞬间滑落,我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坐在地上。
因为担心被战士知道,我强忍悲痛走到隐蔽的角落,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脑海中不停地追问:“我上个月休假在家他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他为什么不等我……”拨通母亲的电话,问爷爷临终时留下什么话没。母亲告诉我,爷爷走得很安详,在他弥留之际,问他是否想让大孙子回来,他只是闭眼挥了挥手。其实我知道,爷爷是想见我最后一面的,但已不可能。
身处离衢州万里之遥的高原之巅,我只能遥寄哀思。因为休假刚刚归队,上任连长还不到两周,马上又是八一战备,我无法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阵地,哪怕我的心早已飞回故乡,飞到爷爷的身旁,唯有默默地隐藏心中无尽的悔恨和悲伤。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夜空下的色季拉山,万籁俱静。我独自来到雷达天线平台,望着东方,那是故乡的方向。虽是盛夏,但是山头的气温不到10摄氏度,微风轻易地穿透衣物的缝隙,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却吹不散我心中的悲痛。我的身体麻木而僵硬,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我缓缓地跪在冰冷的沙石地上,面朝东方,捧起两把沙土,慢慢向前撒下,对着老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掌纹里嵌着的沙粒瞬间变得滚烫,恍惚中仿佛是爷爷将我的手揣在棉袄里瞬间捂热,手指和沙土、泪水交织在一起。
爷爷是1948年就入党的老革命,当了三十多年村支书。在我的记忆深处,爷爷总是喜欢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毛领呢大衣,衣角虽已磨损,却整洁。他高大挺拔,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可他的眼神始终明亮,透着慈爱与坚毅。
那个年代,因为路窄,交通工具又匮乏,独轮车是重要的交通生产工具。我可以说是坐在爷爷的独轮车上长大的,从我记事起,爷爷走到哪都会把我放在独轮车的把手上。每每经过村口剃头匠家门口,剃头爷爷都要说一句:“小鬼,咪道(舒服)哈?”我们一路往镇上走,几乎遇到的每一个行人都会跟爷爷打招呼。从那时起我就暗暗下决心,长大后要做个像爷爷一样受尊敬的人。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离家的日子越来越多,与爷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尤其是参军到西藏后,甚至几年都见不着一面。每次知道我要回家,爷爷总是早早站在村口等候,看见我,脸上就露出笑容。晚年的爷爷有点轻度老年痴呆,但是对至亲的人和事一点都不含糊,长孙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是根深蒂固的。只要我休假在家,他就会找各种理由把我叫到跟前,如同小孩一般。我突然意识到爷爷真的老了,自己该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到我转业,爷爷就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么多年,他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梦中出现。每到清明,我都会来到爷爷的墓前,摆上一盆清明粿,点上一炷香。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是爷爷在天上对我轻声呢喃。爷爷,我好想您。我已转业回来十年有余,如今家庭、事业一切都好,我会带着您的爱与期望勇敢地走下去,努力成为一个让您骄傲的人。